第40章 紫荆盛开时(下)_三流情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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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紫荆盛开时(下)

  后台化妆间的门被推开。

  周彧高声:“余途,这里!”

  “虽然他的身份也用不着介绍,但我还是介绍一下,这是我大学同班同学,余途。”周彧把余途拉过来,在一群人之中当地主,“曲宛歌,我们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心理医生;代露,曲老师的朋友。”

  代露不知该作何解释,曲宛歌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。

  余途摘下棒球帽和口罩,轻轻叹息一声:

  “自从你回国,好像我们每次见面,都是在被互相介绍。”

  代露回想,发现确实如此。

  周彧没反应过来:

  “难不成你们还认识?”

  余途拍拍他的肩,继续跟代露补充:

  “还记得我之前说过,在法国高商从教的朋友吗?他,我,周彧,都是一起长大的。”

  代露怎么会忘记。

  七年前,在深夜的首都机场,余途的航班迟迟没有起飞,他们在贵宾室百无聊赖地等待,阿本和她一起研究她的硕士专业,他说,“申请essec吧,我有朋友在那里”;

  四年前,在维罗纳古老钟楼的天台上,头顶硕大的圆月,他听闻她家中的剧变,安慰她,“我有朋友在法国高商,现在已经任教职了。如果你想回去上学,我可以请他帮忙关照”。

  分分秒秒的场景都清晰可见,连周彧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变得可亲起来。

  代露不得不承认,尽管四年前她仓皇而逃,但和余途有关的一切,始终让她感到熟悉和心安。

  “原来你们是发小呀,”代露对曲宛歌眨眨眼,“世界真是一个圈。”

  周彧笑道:

  “既然大家都认识,等那家伙回国了,咱们再一起吃个饭。”

  曲宛歌从不延误任何时机:

  “别等了,就现在一起去宵夜吧,旁边有一家烧烤很有名。”

  周彧却看一眼余途,有些为难:

  “余途等会要飞上海,恐怕来不及。”

  余途抬起手腕看一眼表,面不改色:

  “航班改期了。走吧。”

  这是戏剧学校周边胡同里的一家老店,没有任何装潢可言,写着“老刘烧烤”的木制招牌摇摇欲坠,但丝毫不影响生意的火爆程度。已近深夜11点,小窄的店铺里仍然人满为患,露天座位也坐满了慕名而来的食客。

  四人在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才等到一桌翻台。

  “我和余途上学时这家店就在这了,人称京戏小食堂,曲老师倒是会吃的。”

  入座后,周彧说。

  “那当然,”曲宛歌骄傲道,“毕业后我坚决要回国,重要原因就是实在放不下国内的好吃的。”

  老板扯着嗓门走过来,中气十足地问:

  “十号桌,点单不?”

  生意太好而人手不够,这家老店便也谈不上什么服务,老板把腰一叉,就靠在桌边等他们点单。

  忽然,他从围裙兜里掏出眼镜戴上,仔细看了一眼,惊喜道:“哟,是小周和小余啊!好久没来了。”

  余途点点头,笑着问:

  “刘大哥,老板娘身体还好吧?”

  老板把毛巾往脖子上一甩,大声回答:“吃嘛嘛香,干活利索,好得很!”

  说完,他又朝前台收银的小妹喊:

  “你们随便点。小红,这桌免单啊!”

  余途和周彧也没有推辞,老板走后,曲宛歌问:

  “老板认识你们诶?”

  余途解释:

  “上学时经常来吃,就和老板混熟了。有一次春节回来看到这家店没开,门口贴了张纸,说老板娘病重,得做手术,回老家筹钱了。我和周彧就凑了一点钱汇过去,好在老板娘手术很成功。”

  趁着出来上洗手间的间隙,代露对曲宛歌发表自己的考察意见。

  “喜欢就上吧。像周彧这样的好人,打着灯笼也难找了。”

  曲宛歌笑:

  “就因为他在学生时代就富有爱心?余途和他一起的,你怎么不说。”

  代露凝视洗手池中的水花,淡淡笑道:

  “因为我从来都知道,他就是这样的人。”

  从洗手间出来后,代露远远望见余途手上拿着一份纸质文件,正和周彧讨论着什么,不时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。

  走近了,她听到周彧说:

  “这个项目又打磨了四年,现在接近成熟了,也引入了市场化资金,如果你还是有意愿加入的话当然是最好。”

  余途皱着眉问:

  “不会再因为同样的原因流产了吧?”

  “四年前最后叫停这个项目的校领导已经外调了,现在任上的领导很支持学生活动,加上有市场资金支持,问题不大。”

  代露听了一会儿,明白过来,他们正讨论的,想来就是阿本口中蓝观月百般反对的那个项目。

  “是之前《渡春亭》导演推荐给你的那个学生话剧吗?”代露开口确认。

  余途有些诧异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  “我之前见了一次阿本,他说过。”

  周彧透露:“今天叫他过来,看剧是其次,主要还是想再论证一下那个项目的可能性。”

  “你怎么看?”余途问代露。

  代露语塞:

  “我能怎么看呀。既然是李正道导演推荐的,剧本肯定有过人之处吧。”

  “他也是有他的私心的。当年这个项目的制作人是他的儿子,准备申请常青藤的研究生,他想让孩子的履历好看点。不完全是为我考虑,所以也不能贸然做决定。”

  代露有几分明白了。

  “不如你也看看剧本?”余途轻描淡写地问。

  代露被打得措手不及,只好点点头:

  “好,好的。”

  这下轮到周彧好奇:

  “代露也在影视行业?业内人士?”

  曲宛歌替代露吹水:

  “我们露露是时尚圈的王牌摄影师咧。”

  代露掐曲宛歌一把,不太好意思地笑笑。

  谁知余途又冲周彧补了一刀:

  “业不业内我不知道,选剧本的眼光是比你好些。”

  暮春,正是紫荆盛开的时节,戏剧学校周围的小路上栽满了紫荆,粉紫色的花簇如瀑布般垂落,代露大多在白天欣赏它们,满载晨露,清纯美丽。

  今天,她第一次行走在夜色中,发现月光洒落时,紫荆花同样别有风情。

  周彧送曲宛歌回家,代露自然而然被分配给了余途。余途回学校停车场取车,她便独自在烧烤店附近的胡同里转悠。

  无论是在维罗纳,还是在北京,风景各不相同,但在等待与他相见的时间里,难以名状的微妙心情似乎是相通的。

  前方缓缓驶来一辆黑色轿车,代露打开车门:

  “不开你那辆阿斯顿马丁啦。”

  余途揉揉额头:

  “那天刚好品牌方需要一辆用作道具,平时不开。”

  代露系好安全带后,他补充一句:

  “开那辆车,被我爸看到要念的。”

  代露想起来,余途的父亲是会出现在新春团拜会上的人物,顿时完全理解了余途,甚至有几分同情:

  “那你可得小心点。”

  “他以前倒也没工夫念我。前两年退休,老人家时间一下多起来,平常除了钓鱼和鼓捣植物,净顾着监督我了,比狗仔还敬业。”

  余途说这些时嘴角噙笑,代露品出了他言下的另一番意思:

  或许他也在享受这种唠叨,视之为一份童年时缺席的温暖。

  路旁紫荆垂落的花枝时不时擦过车窗,代露伸出手去抚摸,忍不住想:

  “是先有的紫荆剧院,还是先有的这些花呢?”

  余途柔和地回答:

  “紫荆剧院90年代才奠基,我猜是先有花吧。可能为它命名的人,当初也曾经这样被花儿抚过车窗。”

  代露收回手,缩回座椅里,思索了一小会,才问他:

  “哥哥,怎么不演戏了呢?”

  凌晨的小路四下无人,余途得以把车开得很慢。听到这个问题,他再度放慢了速度,车辆在紫荆花下缓缓移动着。

  直到车辆开出小径,驶入宽阔的三环主路,余途才终于踩油门提速,并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开口:

  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,如果不演《渡春亭》,我可能会永远待在紫荆剧院,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十八线演员。”

  “演《渡春亭》,你后悔了?”代露问。

  “也不是。”余途摇摇头,“小时候,因为父母都不怎么回家,所以我觉得生活很无趣。当初报考表演系,就是对演员这个职业感兴趣。想着,能饰演那么多不同的角色,是不是相当于到别人的人生里活一遍了?总比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得过且过,有意义得多吧。”

  “那现在体验够了,也没有找到更好的角色让你愿意去饰演他的人生,所以就算了?”

  “一半一半吧。”余途自嘲地笑笑,“那年……从维罗纳回来我才认清,这个圈子里,演戏以外的浮躁世界,莫名其妙的生存法则,我确实控制不了。”

  代露脑中电闪雷鸣,她想起来,这一字一句,正是四年前在米兰的病房露台上,她质问余途的话。

  ……

  代露想说的有很多,却全数堵在了心口。

  “算是有一点厌倦。流量不是我一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的,杂志封面销量、代言产品解锁任务……这些规则也不能全凭我的意愿去左右。当一个大团队的工作人员都要依仗你的流量生存,拿薪水过日子,你很难视之不顾。”

  “与其日日负隅顽抗,不如给自己一个解脱。蓝姐开了间经纪公司,自己当老板;晓思回家乡考上宣传部公务员了;阿本的餐厅有声有色。粉丝也不用再为我耗费无谓的金钱和精力,大家都过得挺好,这已经算一个不错的结尾。”

  寂静的车厢里,他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回荡,映衬着空荡荡的街景,竟显出几分日暮西山的疲倦。

  代露终于明白,为什么回国后见到的余途,大多数时候眉头紧皱,心事重重。

  大家都在自己的未来里寻到了新路,他却没有,只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,这是一种解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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